誰說這是一個寂寞的城市?只要你穿低腰、胃口好、每天晚上都可以Party,每天都是All You Can Eat…… 朋友從美國來台灣玩,我帶他去台北幾家有名的店。吃完了忠孝東路四段的鼎泰豐,我們走到捷運地下街。「你看,這裡有199吃到飽的甜點店!」我驕傲地介紹,因為我知道美國很少有這種店。「吃到飽?我以為只有火鍋店才這樣!」「現在生意不好做,大家都在用『吃到飽』吸引顧客。不過有限時間,兩小時要離開。」我們走進店內,各式精美的甜點整齊地放在透明的冰箱內。因為貪心,也因為它們看起來太美,我們一下子拿了好幾個,小小的盤堆積如山。回到座位,飲料上來,第一個起士蛋糕才吃一半,就吃不下了。「我們不應該吃鼎泰豐,應該直接來這裡吃午飯!」我漲著肚子,看著其他客人。店內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女生,只有我們兩個三十幾歲的男人。
她們都吃得非常高興,優雅且自信地「All You Can Eat」。我們兩個卻放下湯匙,食之無味棄之可惜。當我注視著這些年輕美麗的女子時,突然有一個領悟:這城市的愛情環境,不也是「All You Can Eat」?我們總是漲到吃不下去,盤子裡剩一大堆東西。
我有另一個朋友,叫Wendy。三十出頭的大美女,追她的人最遠住巴黎。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,她談過無數次戀愛。雖然每一次最後都爆胎,但壯烈的程度都值得領到獎牌。她是我寫《蛋白質女孩》的顧問,我常問她有那麼多情人是什麼感覺。她說:「那些男人就像透明冰箱內的蛋糕,各種形狀、口味都有,美不勝收。你明明吃過午飯了,走過甜點店。還餓嗎?當然不會。但你想慰勞自己一下,就進去了。反正只要199,似乎蠻划算的。所以你拿了這個,拿了那個,小小的盤子塞滿了。你這吃一口,那吃一口,最後才發現味道都混在一起,什麼都吃不出來。或是味道都一樣,而且統統太甜。你每樣吃兩口,最後每樣剩下一大坨。而且被你攪來攪去後,每塊蛋糕剩下的也都糊在一起,不再有放在冰箱內的完美姿態。你拿出鏡子,看看自己。天啊!你竟然血盆大口、滿嘴奶油。那時你後悔地想:唉,這些蛋糕放在冰箱裡欣賞多好,幹嘛拿出來糟蹋?為什麼要『All You Can Eat』?蛋糕就像蛋,一個人一天能吃幾個蛋?一個人一天能吃幾個蛋糕?一個人一生能吃多少蛋糕,而在吃完後還記得它的美好?」 這是我聽過最恐怖的戀愛心得。
Wendy三十歲時去自殺,讓我們幾個朋友請了好幾天假。出院後她變得清心寡慾,沒事在網路上跟人下圍棋。由於她保養得很好,所以看起來還像清純少女。你一點都看不出她吃過多少蛋糕,什麼東西曾殘留在她的嘴角。她吃素、打坐、念佛經、練瑜伽。你現在如果約她去吃「All You Can Eat」,她只會點一杯熱桔茶。 但她的傳奇卻後繼有人。
前一晚我帶美國來的朋友去Pub。他驚訝地看到台灣夜店的排場。他大叫:「這是全世界最大的Meat Market!」是啊,這個人肉市場,也是「All You Can Eat」。我跟他說,嘿,不用故作清高,你我都知道,我們也在這裡混過:說自己的名字是Tony,請她喝Gin & Tonic。在她耳邊說音樂好吵,你想不想轉移陣地?下一次再見,裝作不認識。她繼續跟著音樂搖擺,你繼續去尋找新的目標。
這樣兩次、三次,醒來後我們二十五、三十。時候不早,我們慢慢知道,好看的蛋糕味道不一定好。有些衣服只適合櫥窗或伸展台的模特兒,你我穿起來過日子會非常可笑。199元就能任意吃的蛋糕,能前後對齊、在冰箱內放一整天的蛋糕,不管再美,恐怕都不會很特別。二十分鐘就能跟你回家,正面像某個你叫不出名字的明星,背影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伴侶,不管再愛你,恐怕都不會持久。「All You Can Eat」的蛋糕都是委外製造、大量生產的。當我們的愛情也變成委外製造、大量生產時,我們大概就忘了餐桌禮儀,吃完後桌上爬一排螞蟻,口中唯一的感覺是膩。
我坐在甜點店,正要對「All You Can Eat」的現象大肆感嘆時,對面那桌剛剛進來兩個年輕女孩,吃了一輪就起身走了。她們的盤子乾乾淨淨,沒有任何剩下的蛋糕。我轉頭看其他桌的客人,大多也是雙手合十,忙著講話而不是忙著吃。這時我突然了解:大多數人在「All You Can Eat」的世界,並不會毫無選擇地吃到死,反而會精挑細選,適時地放下叉子。大部分的人,並不是天天上床,每晚換一個情人。而是下了Messenger,一個人關掉床前的燈。 沒錯,媒體有很多調查,告訴我們一夜情有多普遍。HBO的《慾望城市》,大概還可以播好幾年。但我發現看《慾望城市》的女人大部分跟爸媽住在一起,縱是自己獨居,也都在愛情上有潔癖。她們長得漂亮、收入很高,過去談過戀愛,未來想有小孩。但她們並沒有天天跑夜店,輕易讓男人搭她的肩。反而是經常早睡,對追求的電話愛回不回。她們有空時寧願去敷臉,沒興趣替追她的男人開幼稚園。唉,她們真ㄍㄧㄥ!咦,她們是不是同性戀?哼,她們頭抬得太高,所以聽不到警報。等著瞧吧,這種挑剔的人,最後都變成老處女!